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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7日 星期四

山路

山路/陳映真

「楊教授,特三病房那位太太……」

他從病房隨著這位剛剛查好病房的主治大夫,到護士站裏來。年輕的陳醫生和王醫生恭謹地站在那位被稱為「楊教授」的、身材頎長、一頭灰色的鬈發的老醫生的身邊,肅然地聽他一邊翻閱厚厚的病歷,一邊喁喁地論說著。

現在他只好靜靜地站在護士站中的一角。看看白衣白裙、白襪白鞋的護士們在他身邊匆忙地走著,他開始對於在這空間中顯然是多餘的自己,感到彷彿闖進了他不該出現的場所的那種歉疚和不安。他抬起頭,恰好看見楊教授寬邊的、黑色玳瑁眼鏡後面,一雙疲倦的眼睛。

淒慘的無言的嘴

淒慘的無言的嘴/陳映真


  換好了一套乾淨的睡衣,我還強使自己平直地躺在床上。但我的心卻依然那樣頑強地悸動著。這可使我有些兒不安起來了:到底我的病是不曾全好了的。但是,我想著:那也只是不曾全好罷了;而這就要好下去,是沒有問題的。半個月以前的一日,那個年紀輕輕地便有些禿著頭的醫生,照例找我談了談,一邊還在許多卡片上刷刷地寫。最後他說:

  「好了。」

  我站了起來。他從有一點髒了的白外套摸出一根菸,叼在嘴角上,一邊收拾著那些卡片,上了鎖。我注視著那一支因為帶有菸嘴而顯得很長而且白的香菸,便覺得有些不高興起來。一進了醫院,便叫他們禁了菸。我忽然地以為:在被禁了菸的病人面前抽菸的醫生,簡直是個不道德的人,然而他卻只是說著:

  「好了,好了。」

將軍族

將軍族/陳映真


  在十二月裡,這真是個好天氣。特別在出殯的日子,太陽那麼絢燦地普照著,使喪家的人們也蒙上了一層隱秘的喜氣了。有一支中音的薩士風在輕輕地吹奏著很東洋風的《荒城之月》。它聽來感傷,但也和這天氣一樣地,有一種浪漫的悅樂之感。他為高個子修好了伸縮管,彆起嘴將喇叭朝地下試吹了三個音,於是抬起來對著大街很富於溫情地和著《荒城之月》。然後他忽然地停住了,他只吹了三個音。他睜大了本來細瞇著的眼,他便這樣地在伸縮的方向看見了伊。

  高個子伸著手,將伸縮管喇叭接了去。高個子說:

  「行了,行了。謝謝,謝謝。」

文書

文書/陳映真


  ──致耀忠畢業紀念

  ①公文

  一、鈞部〇〇字第〇〇〇號令奉悉。

  二、茲隨文賫呈報告書乙份,並檢附疑犯安某自白書,另診斷證明書各乙份。

  三、恭請鑒核。

          局長(略)

  中華民國  年  月  日

  ②報告

   民國  年  月  日

   〇級巡佐周〇〇

  一、職自奉鈞部〇〇字第〇〇〇號令,即著手調查該案始末。核對之後,方知疑犯安某為職舊日同僚。職識安某頗深,知其為謹慎小膽之人,不意竟成此次血案之疑犯也。安某〇〇〇〇人也,為舊軍閥某幕僚之後,其家人世代讀書,精於兵法謀略。抗戰軍興,安某以少年投軍,歷經戰事,功不在小。〇〇年退役後,即獨力經營紗廠,辛勤創業。三年妻前娶楊氏,家庭美滿,為鄰里所羨。

蘋果樹

蘋果樹/陳映真


  〔1〕

  是個春寒三月中的某一個中午。設若單看天候,便是個極可愛的大晴的日子。然而因為寒流正佔領著這個城市,特別是保安宮後面這一條長長的貧民街,在可笑地炫燦著的冬陽之中,瑟縮得叫這瘦長的街衢看起來尤其狹窄了。

  可是儘管說是十分狹窄的街道,卻在遠遠處巍巔巔地駛進一輪三輪車來。當然,在我們這條街道上,自然也住著好幾戶車伕的。因此早早晚晚地也有許多上工下工的三輪車,小心地躲著路上的家畜以及和家畜差不多的三五成群的兒童,通過路面。然而這時候開進這長巷裡來的,大約應該是很特別的罷。在屋簷底下曝日的嶙峋的大老頭,伸著瘦瘦的頸子望著它;髒稀稀的小子們停下遊耍,把凍得紅通通的手掩在身後盯著它;讓嬰兒吮著枯乾的奶的病黃黃的小母親,張著一個幽洞似的虛空的嘴瞧著它;正在修理著一隻攤車的黑小伙兒也停下槌釘,用一對隱藏著許多危險的眼睛瞅著它。這個冬日裡的破爛巷子,在它的寂靜中,本有它的熙攘的,但都在這個片刻裡全部安靜下來了。不用說,這巷子裡的居民是不會有人奢侈得以車代步的,然而畢竟也不會有那種花錢雇車的人到這裏來找什麼人的罷。

加略人猶大的故事

加略人猶大的故事/陳映真


  〔1〕

  黎明的藍色從石砌的窗戶瀉了進來,自陰暗中畫出粗笨的一桌一椅,並且那樣勻柔地拗出了牆角的四支陶甄的輪廓來。地中海的海風揉進這曙光裏,吹著紗帳,吹著加略人猶大密黑的髮和鬚。

  「我想我已經遇見了一個聰明的人,極聰明的人,」他喃喃地說,「也許他正就是全猶太人的希望,這世界的希望罷!」

那麼衰老的眼淚

那麼衰老的眼淚/陳映真


  細細地讀著青兒的來信,康先生止不住地心悸著,竟而在桌子上按著信紙的手也抖索起來。年歲的意識,矇矓但也極其實在地閃過他的頭腦,便使勁兒把攤著的手掌握成一個結實而有些枯乾的拳。

  青兒的信依舊簡短。青兒的信是一向簡短的。但最近使康先生覺得特別的簡扼。無非只是說他很好,附帶地要些零用罷了。康先生讀著,舒了一口氣,似乎是放下了一塊沉沉的心事,但立即又感到某種威脅下的不安了。雖然青兒在家書中一直沉默著,但是他確信著青兒定已洞悉了一切。二十一歲的孩子,而況又唸著大學,有知識的人。他感到一層極其微妙的羞恥的感情,使他很不習慣地,在他行將衰老的細白而悠閒的雙頰上,悶悶地泛起紅來。

貓牠們的祖母


貓牠們的祖母/陳映真


  〔1

  娟子老師她祖母病了。伊病得十分沉篤,極其痛苦。

  ──螺祖呀,您得施施德喲……

  伊呻吟著。想起了自己畢生的際遇,便立刻又想到了自己半生誦佛焚香的事蹟了。螺祖不應不知道這些事蹟的罷,伊想著。但無論如何,若使這便是伊的末日,這樣的痛苦終究與堂裏的德興先生所說的那種神聖而泰平的圓寂相去太遠。伊因此便感到了自己原來尚不曾得道的大恐懼了。然而伊深信德興先生是個道根深厚的高僧。高僧曾說:

  ──這樣,我告訴妳呀,妳這人有慧根。妳半生拖磨,造了一個金身,奉獻的也不少。至於妳後身的香火,堂裏定必為妳供奉,不必掛記。

祖父和傘


祖父和傘/陳映真


  我盡力摒除一切的雜念,一心要去想那一支傘的故事了。這一向之間,那一隻傘的回憶,常常要成為我的無端的悲愁底契機。這或許便是成人的──由於知道了女性而覺醒了的──悲哀罷;因為伊竟對我說:

  「我撐了傘,也犯不著生那樣大的氣。人家窮,買不起雨衣……

  伊於是便哭了。雨落著。不料我的惡作劇的生氣,竟無意之間看見了一個女人的真情,更自食了觸破舊瘡的惡果。雨落著。我竟而突然披著一身溼溼的鄉愁了。我攔腰將伊圍近身邊,殷勤地說著一些討好的話。這可憐的傻女孩就開始笑了起來,捶著、打著我的肩膀,便沉湎在我的欺罔的幸福之中了。

死者

死者/陳映真


  〔1〕

  林鐘雄自宜蘭趕到桃園鎮郊的外婆家裏,天已經入夜了。這真是個勞苦的行腳。接到凶電的時候,確是有些叫人怵然的。但車尚不曾到達台北,奔喪者的沉重,便早都煙散了。這是十分不肖、不敬的罷,但也是沒法子的事。他的事業正趕著景氣。鄉下人實在漸漸地闊氣起來啦,這於他這個招租著舊影片在東北台灣的幾個小鎮上巡迴放映的人,感覺得尤其之實在。有時候,有一個鄉下戲院,偶而也有可以映上兩天的片子,戲院也還滿滿地擠著農村的青年男女們。他們闊起來,至少比往常更敢於花錢,他總是這樣想著,我也好發財喲……唯獨可惜的是他明年入秋就得入營了。正碰著景氣,這一入營怕就是三年罷。但生意總歸是生意,這次是不得不回來的。這是情理,何況親族本已十分寥落了呢。

故鄉


故鄉/陳映真


  吃光了父親的人壽保險金,四年的波希米亞式的大學生活也終於過去了。現在,我憂愁的倒不是職業,倒不是前途,也不是軍訓,而竟是我之再也沒有藉口不回到一別四年的故鄉了。自從房產和家具被那些曾向父親陪笑鞠躬的債權人運走以後;自從父親咯血而死以後;自從叛教的哥哥開了一間賭窟……故鄉便時常成了我的夢魘了。

  不論如何,家是不得不回去的。一畢了業,彷彿和學校的一切的關係全都斷了。日復一日的繼續住在宿舍裏,竟感到出奇的陌生和不安了。大的太陽斜照在寂寞的、零亂著的校園,在骯髒冷落的宿舍走廊上倒畫著瘦瘦的欄杆們的影子。懊悔的是歸程只有不到一小時的火車;那就是說,一蹬上火車,就等於到了那個栽著修剪得滑稽的矮榕的月台的故鄉小站了。想著這件事,手裏無目的地彈著的吉他聲音,便頓時顯得可惡起來。

鄉村的教師

鄉村的教師/陳映真


  〔1〕

  青年吳錦翔自南方的戰地歸國的時候,臺灣光復已經近於一年。那時候,差不多該活著回來的,都回來了。就如現在這個依山的大湖鄉裏的五家征屬,都已不知不覺地在熱切的懸念中吹熄了數年來的希望了。然而這樣的幻滅卻並不意味著他們的悲哀。這大約是由於在戰爭中的人們,已經習慣於應召出征和戰死的緣故。加之以光復之上於這樣一個樸拙的山村裏,也有其幾分興奮的。村人熱心地歡聚著,在林厝的廣場,著實地演過兩天的社戲。那種撼人的幽古的銅鑼聲,五十餘年來首次響徹了整個山村。這樣的薄薄的激情,竟而遮掩了一向十分喜歡誇張死失的悲哀的村人們,因此他們更能夠如此平靜而精細地撕著自己的希望。

  「我們健次是無望的了,」老頭說,詛咒著:「有人同他在巴丹島同一個聯隊。那人回來,說,後來留在巴丹的,都全被殲滅了!」

家/陳映真


  剛喫過晚飯。我坐著點燃一支香菸。我意識到媽媽正瞧著我,因此我小心地在臉上塑箸成人一般的風景。我想起了父親死後第一次在伊面前喫菸的時候,伊的那種困惑、驚奇而又承認著的表情。伊始終沒有說我過。如今我已經十分清晰地了然于這一個意義。打比方說罷,我方才問伊為什麼在這拮据的日子裏,還喫這樣好的菜時,伊回說,我已經是這一家裏唯一的男人了。在外面唸了一學期的書,好不容易看見我回來過年假,總不能叫我喫不好。我慢慢地送著烟圈兒,突然之間很想向伊說明我實在並不常常抽著菸的。因為這次慢慢的回程,坐在車上悶著無聊,才買了一包放在身上;到今天回到家裏已經是第五天了,卻還不曾抽掉半包。我彈著一截菸灰,看著它帶著那種灰燼的重量,跌散在地上。藍色的烟燻著食指裊裊地爬上來,鬱結于電燈的瓷罩之下。在伊,我對自己說,我已經是個大人了;說不定這樣望著我抽菸,也是一種安慰罷。我終于咽下想說的話,小心地在臉上塑著一個成人的風景,誇張地皺著眉宇,用嘴燒著重苦的菸葉。妹妹靜悄悄地收著碗筷。半年來,伊真長大了許多。父親死後,伊變得沉默了。才半年呢,我無聲地說。半年以前伊總是跟我鬥氣,雖只不過是一個妹妹的撒嬌,但我記得幾次把我氣得直吼。可不是麼,自父親死後才只半年,伊竟變得安靜而且柔順了。行許真的長大了,再不,那就是我真的已經是這一家之長了啊!

  「媽媽,」我說,我用指頭轉著菸蒂,手指上似乎竟燻出汗來。我聽見媽從喉嚨的深處答應著,聲音裏帶著一種母親的愛撫。「我不想唸下去了。」

  「不可以的。怎可以呢……」

  「媽媽,你不明白,」我說,「那裏學費貴,而且又唸不出道理。」

我的弟弟康雄

我的弟弟康雄/陳映真


  當我還是個少女的時候,我寫日記,也寫信。除此以外,我不曾想過我會寫其他別的什麼。然而,現在,不可思議的我,竟會在這結婚以後的第二年,拾起筆來記載一些關於我的弟弟康雄的事。兩天前,我花了三天的時間,方才讀完了我的弟弟康雄的三本日記。我的弟弟康雄死後的一段時間裏,甚至於到了婚後的幾個月內,每當我展讀我的弟弟的日記時,都會叫我哭啊哭的毫無辦法。我看見他稚拙的字體,立刻就看見這細瘦而蒼白的少年,對坐在我的案前,疲倦地笑著,無名的悲哀便頓時掩蓋了我。於是,我就哭著哭著,怎也不能讀完它們了。

麵攤

麵攤/陳映真


  〔1〕

  「忍住看,」媽媽說,憂愁地拍著孩子的背:「能忍,就忍住看罷。」

  但他終於沒有忍住喉嚨裏輕輕的癢,而至於爆發了一串長長的嗆咳。等到他將一口溫溫的血塊吐在媽媽承著的手帕中時,媽媽已經把他抱進了一條窄窄的巷子裏了。他雖然覺著疲倦,但胸腔卻彷彿舒爽了許多。巷子裏拂過陣陣晚風,使他覺得吸進去的空氣涼透心肺,像喫了冰水一般。

  「媽媽,我要喫冰。」

第一件差事

第一件差事/陳映真


  學校一畢業,我就調到這個小鎮上來,到現在已經快一年了。今天早上,佳賓旅社的少老板沒有敲門就闖到我的臥室裡。我的新婚的妻子吱的尖叫起來,忙著抓被子蓋在身上。這使我十分生氣了。少老板的臉色驚恐,慌忙退到客廳裡。我穿上長褲,走出臥室,順便把臥室的門帶上。妻已經在裡面罵起來了:

  「冒失鬼,死人!」

  我也因為十分生氣,所以也知道自己的臉上一定不甚好看罷。

  「對不起對不起,」少老板一手護著心,哭喪著他的小小的臉說:「對不起對不起。」

唐倩的喜劇

唐倩的喜劇/陳映真


  唐倩認識胖子老莫,是在一個沙龍式的小聚上。那天晚上,伊一下子就被老莫的那種知性的苦惱的表情給迷惑住了。伊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上,看見他悠然地彈著吉他,唱〈裴翠大地〉。他唱完以後,一個精瘦的地質系助教宣佈說:「老莫要為大家做一個專題報告,題目是『沙特的人道主義』。」

  胖子老莫首先憤憤地說,許多人,「包括我們自己的朋友在內」,都誤把存在主義看做悲觀的、冷酷無情而且絕望的東西。實際上,「特別是沙特一派」的存在主義者,是新的、真正的人道主義者。為什麼呢?老莫十分熱心地說:

最後的夏日

最後的夏日/陳映真


  蜻蜓

  「堯將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斯之難也。……」

  ※※※

  仲夏的太陽就是那麼滔滔地傾落在操場上。第三節課的時分罷,碰巧所有的老師們都上課去了。教員休息室的右邊的牆上,不知道什麼道理在最近給鑲上一面瘦長的鏡子。裴海東即使理首於他的《史記》裡,仍然覺得那面瘦長的鏡子,在右面的牆上發著慘白的光芒。數百年的古刻本,經最新的機器翻印在光潔的紙上,然後又以數百年的古風,處處加上朱紅的圈點。裴海東默默地說:

哦!蘇珊娜

哦!蘇珊娜/陳映真


  一

  暑假一開始不久,我便來到這濱海的觀音鄉。因為這裡有世界上最僻靜的海灘、和氣的陽光,以及一直好笑而又可愛地自詡為天才的李。

  當天的夜晚,在我們同赴海邊的路上,我卻發現了一間彷彿尚有水泥味道的新而笨拙的建築。我攀住李的臂膀注視著它。

  「是間教堂,」他說:「剛蓋好不久。」

  「嗯。」

兀自照耀著的太陽

兀自照耀著的太陽/陳映真


  陳哲趕到小淳的家,已經黃昏了。小淳家的老傭人一見是他,便抖抖顫顏地哭了。一路上死得很沉沉的他的心,便一下子蕪亂起來。他問著說:

  「怎麼樣了呢?嗯?」

  小淳家的老傭人只是低低地哭著。他一抬頭,看見魏醫生在陽台上,而且就要下來的樣子。陳哲那麼板板地揚了揚手,說:

  「這就要上去了,就要上去了。」

獵人之死

獵人之死/陳映真


  獵人阿都尼斯,是並不像傳說裡說的那麼美貌、那麼年輕又那麼勇敢的。在臨近了神話時期的廢頹底末代,通希臘之境,是斷斷找不到一個浴滿了陽光的、鷹揚的人類的。其實阿都尼斯是個蒼白的傢伙。他的蒼白使他的高個子顯得尤其的惡燥了。更壞的是,他是個患有輕度誇大妄想症的人。因而他是一個孤獨的,狐疑的,不快樂的人。

  這個孤獨的,狐疑的而且不快樂的傢伙,據說還確乎是一個狩獵人。然而從不曾有人看見他馳騁縱橫於林野之間。他只是那樣陰氣地蝸居在他那破敗的小茅屋裡,間或也吹著他的獵號。而那號聲也差不多同他的人一樣地令人不快樂,而且有時竟至於很叫人悒悒的。

一綠色之候鳥


一綠色之候鳥/陳映真


  一

  雨刷啦刷啦地下著。眷屬區的午後本來便頗安靜,而況又下著雨。我正預備著斯蒂文生的一篇關於遠足的文章,覺得不耐得很。中學的時候,就聽說過他的英文是怎樣的完美。到了大學的時候,便很熱心地讀遍了他的文章。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以為學好英文,便什麼都會有了。現在對出國絕了望,便索性結了婚,也在這個大學擔任英散文的教席。我於是才認真的明白了我一直對英文是從來沒有過什麼真實的興味的。但是奇怪的是我在各級學校時的同學、老師們,乃至於現在的我的學生們,都很誇讚我的英文。這起初也使我有些兒高興。但是近來,特別是像現在預備這一篇Walking Tours的時候,簡直憎厭得很。

  這樣地一個人發著呆的時候,窗外雨中的門忽而響起了一聲微弱的、卻極為沉沉的聲音。我想是妻回來了,便望著那在雨中被刷洗得很乾淨的門。但是過了很久都沒人按鈴。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禁不住一個人微笑起來:

  「陳先生,」伊說:「我想學英文,請你指導我,好嗎?」

2018年9月26日 星期三

間諜與戒指


文/張寒寺
在遙遠的南太平洋,有一個叫奈隆的國家,由於對婚姻的不同理解,這裡的人們分成了兩派:一派將婚姻視為最高真義,認為如果不結婚,人生就不完整;一派將婚姻看作人生大敵,是禁錮自由的元兇。
隨著這種思想上的矛盾日漸激化,奈隆分裂成了兩個國家。西邊的人們擁護婚姻,嚮往夫妻組建的和睦家庭,叫作西奈隆;東邊的人們奉行獨身,安逸於自由地獨享人生,叫作東奈隆。
下面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裡,是一個關於「間諜」的故事。

在接到南城區法院的指派之前,承敏只是一個離婚律師——是個在西奈隆很吃香的行當。所以,當得知自己即將為青霜辯護的時候,他的震驚程度並不比那些大呼小叫的媒體低多少。

2018年9月1日 星期六

凝視沖繩美軍基地《 SAVE Henoko》放映討論會雜感

昨天晚上回家之後來參加凝視沖繩美軍基地《 SAVE Henoko》放映討論會,想想我好像很多年沒去參加這類活動,總覺得自己好老,大家都很青春。我超過11點之後就已經呈現恍神狀態,平常可都是已經睡了呢。




這天的活動是放紀錄片《常備軍》(Standing Army,影片在此),介紹美軍在二戰後於世界各地建立美軍基地,對當地居民的迫遷以及對周遭國家侵略,而背後目的是無止盡的發動戰爭,以維持其軍事工業複合體(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因此各國政府跟美軍簽訂各式秘密協定讓美軍在自己國家建軍、蓋軍事基地,而美國在自己扶植的子國中是可以任意的建軍,如果是不配合、不願意給蓋的,就會以各種名義發動戰爭,侵略後再建立子國,建設基地好侵吞周遭資源。總之是揭示了美國的軍備工業的大量輸出,是區域最危險的存在,但多數人們都還認為是美國的敵人們」正在做壞事破壞區域平衡。

第二部片則是《 SAVE Henoko》(相關相關2),介紹美國在二戰後接管沖繩,建立美軍基地,對周遭居民及環境造成的危害,以及居民如何長時間抵抗的紀錄。


2015年的lingayen灣,很有美國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