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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1日 星期四

差事劇團《幌馬車練習曲》、《人間男女─幌馬車變奏曲》後雜想


時至差事二十年的日子,昨夜在座談後與久別不見的朋友小聊,討論起差事今年的兩齣「幌馬車」作品,我說那是有點片段疏離的尷尬感壟罩,友人則是認為事情會在劇場外完成,俯瞰劇場文本以及觀眾之間,最後再由評論構築出當代社會對於這片荒煙漫草的無能為力。


在先前兩篇劇評(12)當中我多少有點透露出對於「共鳴」不能的焦慮,那是民眾劇場與觀者的距離逐漸遠離,無法把這一「被尷尬」的左翼歷史藉由劇場形式「完整」表現,劇場總是可以充滿象徵,在練習曲當中我還可以看見演員對於自身不能乘載歷史的不安反映在肢體語言之上,那是歷史有十分,身體僅能承受一二,如全面承擔那是無法負荷的狀態,倒是老實地把當前社會對於白色恐怖(1950年)歷史的失認與無感,一方面那是「共產黨的」,在當前反共論述仍然當道,「恐共」、「反中」意識流竄於集體無意識之中,全部論述全都化作「人權」、「民主」的時代,愛好中國的確是令人困擾的一個「情感」。

只是在這邊的「愛好中國」意指為何?恐怕鮮少人去深究其歷史性的成因,僅就當代字面去理解為「愛當前中國共產黨」、「國共統一中國」等概念,倒是完全抽換了1950年之前的人們是怎麼看待自己身分認同的議題,鍾浩東等台灣知識分子,從1895年日本殖民起反抗就是一波接著一波不斷,對於自己遭受日本殖民統治懷有強大不滿,只是在日本強力鎮壓底下被禁聲,但文藝的骨子裡、文化骨幹當中仍是傳遞著受壓迫者的反抗精神,無法親身參與20世紀中國革命這件事總是讓身處日本殖民地台灣的知識份子對於正在風風火火的「祖國」有著強烈的嚮往,想去參與那些席捲人民、改變社會的行動,看能為集體福祉做些什麼。

革命是推翻封建、消除階級壓迫的理想,而中國革命是推翻了封建,但仍活在資產階級掌權的政局,直至中國共產黨成立,組織人民逐步解放各區域的壓迫,把人民從佃農身分給解放出來,藉著土地改革讓人們可以有更好的生活,這一系列的號召與實踐都是當時身處中國的知識份子所謂救國、改造理想的成果,資產階級政權國民黨也就退到南方小島,這個過去是日本殖民的小島,上頭也有許多「中國知識分子」,他們心心念念能在這大時代為國、為民族做些什麼,積極地就像是鍾浩東、蔣碧玉等人到前線支援不分國共的抗日,以一個被日本人殖民的中國人身分。

只是在抗日的過程中也會看見許多真實,慢慢的發現共產黨和國民黨間的差異,而具有理想性格的人們,逐步靠向共產主義理想,當時共產黨正風風火火的解放各區,台灣當然也是其中之一,既然能打到西北,那麼東南方也是可行,那是共產主義正在顛覆過往歷史的快速變革年代,大規模的社會改造在短時間內完成的進程。

中國革命之所以能夠有其震撼力,那是一個巨大帝國的傾覆,絕對的皇權就此分離(儘管千年來纏鬥不息),能感受其大時代氛圍的人都無不想盡一份力,想要建造理想、大同的新中國,而共產主義就是最初的念想,藉由這個大前提,去解放世界;另一方面資本主義集團則是為了遏止共產思想蔓延會危及自身的「國家」,為了避免自身的利益被破壞而進行殘酷戰爭來劃清界線,像是建立防火牆一般,尋找可以結盟的區域來一一建立阻隔,台灣、南韓、日本、菲律賓等東亞島鏈也就建構起來,與「西方」有效的產生距離,身處在島鏈上的人民,就只能看見「西方」的美好,而所謂「東方」則是被打造成古舊、不文明,甚至「共產」是會吃人的,把過往的封建社會與新興的共產主義社會給扣連一塊,如同民進黨會承接國民黨的反共意志一般,彷彿歷史就是不斷循環再生,過去無法避免的思想改造就此深植人心,至今無法破除。

劇評常能說出劇場不足之處,藉此來協助腦補脈絡,當然也就是觀者的意志在此展現,當看見過於片段的文本時,努力的把這些四散,被劇場演員肢體抽象象徵化的表演,緊緊地與文本本身扣連,然後說出一番藝術式唯心造論述,肢體語言沒有「正反對錯」,我們無法去述說哪一個肢體的緊繃就具有何種強烈的意識,同樣地,詩化的台詞,也就能夠有更大空間去詮釋,各自解讀的方式都能天南地北,這是劇場言不及義的時候會出現的狀態,也是導演、演員、編劇之間的一場角力戰,到底劇作要如何呈現,帶給觀眾些什麼,我們可以很後設的去思考說那其實是導演心裏的無意識造作,才會把這時代的荒唐與劇場演出和觀眾的無法共鳴給連結起來,觀眾的無能也是時代的無能理解,體現的就是一個狀態。

由《幌馬車練習曲》到《人間男女─幌馬車變奏曲》,那變化之處如果是「毫無變化」,投射的是這個時代社會對於那段歷史理解的「毫無變化」,那就可以說是一個有趣的詮釋,而下一步的重擔就落到了我們這個時代的組織者,到底該如何與不同的人們對話,逐步地讓多數人民認識到歷史,以及革命的理想火炬如何點燃,到時候就不只是燈光了,而是能真正地燃起爐火,恐怕是不要再問燈光夠不夠用,只要能確認自己仍身處於黑暗之中,哪怕是燃燒自己也該將人們從壓迫的無盡黑暗當中走向光明,José Martí和Che Guevara是想要消滅人間的各種無止盡的壓迫,唯有自己奮起加入集體、跳出當前階級壁壘分明的社會,才能化解不公平、不正義的狀態。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確認自己是在黑暗之中,而非以身處黑暗深淵還能看見深海管水母(一種深海發光生物)竊喜,並非歷史文本放在眼前就會使人有心翻閱,在那白色雲霧仍未散去以前,人們的能見度是很低的,唯有透過個別對話才能將其中迷霧當中帶出來,逃出那個使人深陷的巨大森林,重新走回人間,成為一個「人」,不再壓迫與受壓迫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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