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歌孤子逆反的記憶 《田園に死す》（死在田園）

延續上次意外看了寺山修司的《拋掉書本上街去》，繼續看下一部《田園に死す》（死在田園，1974），這部的煙霧更加頻繁，也更進入魔幻記憶之中。

　　　

我覺得這段劇情可能是導演對於這部「電影」所以要以電影畫面的方式展現的自我敘事：「在各個方面，我都會感覺到受阻，就拿這部以我童年為素材的電影來說，我覺得自己在不斷修飾美化它，這和風景畫是一樣的，我描繪得越細膩，它失去的東西也就越多，當你開始客觀評價你自己和你的背景時，你才發現它們粗劣得讓人發笑，但只有這樣你才能從童年和那個背景裏解脫出來。基本上 整個過去就是部小說，但是如果我不盡力去表達的話，它就永遠都留在我內心深處，你不認為我們的生命都是建築在我們最初的體驗上面的嗎？恰恰相反，這更加像一個項圈，人如果誰不從自己的記憶裏解放出來，那他就不能算是個真正自由的人，BORGES曾說過 "我們弄丟了的錢 和我們五天後找到的錢，其實是完全不同的"那我們怎麼能接受它將繼續存在的事實呢？不管是昨天還是前天，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對夢很有執念，我在晚上做的夢，對於在夢中的我來說便是現實，夢中發生的事，對於夢中的我來說是事實，因此，如果我們想要守護夢的話，那就要盡可能的一頭倒下呼呼睡著，但是，如果你不能操控你的夢想，或者自由地編輯你的記憶，你就仍然不是一個真正的創造者。」記憶或是回憶這件事，在人的未來當中通常扮演著一種政治位置，不斷回憶的內容獲得強化，或是抱持著某種念頭去回憶的時候，細節也逐漸變質成呼應念頭的想望，如同我們如果做夢做真，那也是記憶的一環，對於記憶來說沒有夢境與現實的分別。
　　
我覺得以此為開場，去面對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時，就不會掉進寺山是一個神經病的陷阱，他藉著電影語言重現的過往，受到自身記憶的侷限，總是美化與遺忘了許多片段，甚至是在和過去的自己鬥爭，爭奪歷史的話語權，在電影當中遇到過去的自己時，最後過去的自己還是背叛了自己，沒有逃離家的少年，母親仍然在側，一路從鄉村到了東京住下來，才是真實的人生。
　　　
這部電影真是美，無論是各種濾鏡的變換，不同的擺設與道具都展現出讓人驚訝的美感，捉迷藏的小鬼長大成人，而一開始玩捉迷藏的畫面真是詭譎，音樂曲調的唱法倒是常常出現某種唱詩班的調調，或許和歌朗誦就蠻像是西方神曲式的詠唱法，才會塑造出此種詭譎又生動的風格。

　　

（以下可能涉嫌劇透，請注意）
　　　
片中的章序似乎和寺山的和歌作品有關，每個開場都會有一段和歌內容作為楔子，故事主要應該是一個少年在鄉村跟母親相依為命，老爸被抓去當兵，住在隔壁的有錢地主老婆很正，少年常常去偷看她，地主有時候會來幫母親修牆上的掛鐘，但始終修不好，母親也不讓他拿回家修，而地主的老婆是地主母親花錢買來的，怎麼樣都不肯讓地主碰，某天少年和地主老婆玩，她提出一起私奔的建議，隨後就真的計劃要一起坐火車離開這裡，一起到火車站，準備一起走掉的時候，不料，片子就剪到這裡。
　　　

這是一部描繪起來萬分複雜的電影，上述的內容都只是我推測而已，劇情走到一半導演就出場來看電影，開始追尋過去的記憶，發現美化的地方實在太多，所以就走進過去的記憶電影裏頭跟過去的自己討論，少年要跟隔壁地主老婆私奔的時候，他到了火車站沒遇到少婦，最後沿著鐵軌走到恐山，遇到了少婦跟一個穿著邋遢的人躺在一起，少婦說他是她愛人，是個共產黨人，一直被通緝，現在終於遇到了，他們要一起去東京生活，多帶上少年也沒差，叫少年先去買酒先喝一杯，沒想到少年在路上遇到二十年後的導演自己，回來的時候發現兩人已經殉情死亡。
　　　
同時間有出場的還有一個怪異女子在村子裡晃來晃去，被一群穿著黑斗篷戴一邊眼罩的可怕老女人們盯上，後來認為她懷孕是不祥的事情，生下的小孩也是詛咒，結合村里的人一起把她逼走，後來她就把小孩流放到水中溺死，她也就離開村子到東京發展，之後才回來，一回來就對少年進行強姦，少年也就隨著女人到東京去了，但母親也跟著去了。
　　　
複雜的劇情其實說穿就是導演的混淆記憶，我覺得導演肯定是在佛堂破處什麼的，因為劇情當中少年被強姦的時候就是在一個像祠堂的地方，音樂像是佛音那樣，唱著寺山的和歌；再來就是詭異的馬戲團，裏頭有個充氣女人，需要不斷打氣才開心，但失去這套空氣衣之後，這空氣胖女就一點也沒有別的技能了，只能不斷每天被充氣過活，絲毫沒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老公跟別的女人跑了也不反抗，我想著的是寺山對於家中女人的詮釋，對於母親的闡述。
　　　
對於出征的男人們，女人們有一幕拿起了他們的相片框，不斷地擦拭著這些照片，還要注意力集中的擦，彷彿擦著相片，就能保佑他們的丈夫平安歸來。
　　　
最終的路都導向了前往東京發展，最後一幕是導演和母親在新宿街頭泡茶喝茶，背後是麥當勞跟知名銀行、電器品牌的LOGO等等，對比起記憶中農村飽經戰火的凋敝荒僻與僅能作為埋葬髮梳的農田枯草，東京實在是相對來說有著未知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