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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7日 星期四

鄉村的教師

鄉村的教師/陳映真


  〔1〕

  青年吳錦翔自南方的戰地歸國的時候,臺灣光復已經近於一年。那時候,差不多該活著回來的,都回來了。就如現在這個依山的大湖鄉裏的五家征屬,都已不知不覺地在熱切的懸念中吹熄了數年來的希望了。然而這樣的幻滅卻並不意味著他們的悲哀。這大約是由於在戰爭中的人們,已經習慣於應召出征和戰死的緣故。加之以光復之上於這樣一個樸拙的山村裏,也有其幾分興奮的。村人熱心地歡聚著,在林厝的廣場,著實地演過兩天的社戲。那種撼人的幽古的銅鑼聲,五十餘年來首次響徹了整個山村。這樣的薄薄的激情,竟而遮掩了一向十分喜歡誇張死失的悲哀的村人們,因此他們更能夠如此平靜而精細地撕著自己的希望。

  「我們健次是無望的了,」老頭說,詛咒著:「有人同他在巴丹島同一個聯隊。那人回來,說,後來留在巴丹的,都全被殲滅了!」



  傍晚的山風吹著。人們一度又一度地反覆著這個戰爭直接留在這個小小的山村的故事,懶散地談著五個不歸的男子,當然也包括吳錦翔在內的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那一年死去。或許這就是村人們對於這個死亡冷漠的原因罷。然則,附帶地,他們也聽到許多關於那麼一個遙遠遙遠的熱帶地的南方的事:那裏的戰爭、那裏的硝煙、那裏的海岸、太陽、森林和瘧疾。這種異鄉的神秘,甚至於征人之葬身於斯的事實,都似乎毫無損於他們的新奇的。

  但是,這一切戰爭的激情經過了近於一年的時光,已經漸漸的要平靜下來了。一切似乎沒有什麼改變;因為坡上的太陽依舊是那樣的炙人,他們自己也依舊是勞苦的;並且生活也依舊是一種日復一日的惡意的追趕。宿命的、無趣味的生活流過又流過這個小小的村社,而且又要逐漸地固結起來的了。

  在這樣的時候,吳錦翔竟悄然地歸國了。村人們在雨天的燠臭和別人的肩項之間,驚嘆地注視著這個油燈下的倖存者:一個矮小,黝黑的(當然啦)但並不健康的青年。森黑森黑的鬍鬚爬滿了他尖削的頰和頷,隨著陌生的激笑,這些鬍髭彷彿都蠕動起來了。

  「太平了。」他說,笑著。

  「是啊,太平了。」大家和著說。他竟還記得鄉音啊!當然的,當然他記得。只是這人離開故鄉已有五年。他還說,太平了。眾人都興奮起來。

  「我們健次呢?」老頭說。是呵,他們都無聲地和著說,健次他們呢?回來嗎……

  吳錦翔出乎眾人意表地只回了一個惶恐的眼色。他搬著手指,咯吱咯吱的聲音在靜默中響起來真是異樣的。

  「他們一直送我到婆羅洲,」他站了起來,「我在巴丹就同他們分手了。」

  人眾感動起來。那麼遙遠的地方呀。他們說,婆羅洲,日本人講的Borneo,多麼遙遠的地方呀。歸來的青年終於回到他那不自在的微笑裏,他說:

  「太平了。」

  「太平了。」他們和著說。可不是的嗎?即使說征人都已死去,或許說不定也會像吳錦翔一樣突然歸來的罷。然而戰爭終於過去了。夜包圍著雨霽的山林。月亮照在樹葉上、樹枝上,閃耀著。而山村又一度閃爍著熱帶的南方的傳奇了。他們時興地以帶有重濁土音的日語說著Borneo,而且首肯著。

  〔2〕

  寡婦根福嫂變得健碩而且開心了。她不但意外的從戰火裏拾回她的兒子,而且更其重要的是:第一,錦翔依舊像出征前那樣順從和沉靜;第二,由於他自小以苦讀聞於山村,現在竟被鄉人舉到山村小學裏任教去了。這是體面的事。一向善於搬弄的根福嫂,便到處技巧地在眾人前提起她戰爭歸來的兒子。一等大家少不得要稱讚他的順從、他的教師的職位的時候,她便又愛著而且貶抑地自謙起來。

  「是啦,」她總是這樣地說:「是啦。不過他依舊是不更事的。像那樣的身體,像他那樣的人,怎樣也不是能夠下田的料唷……」

  在她這樣說的時候,她的母性的心是飽滿的了。她是個力強的母親,健康而快活的。她評論著二十六歲的兒子好像他仍舊是個虛弱的孩子一樣。而大約也正是這種母親的欲望,使她執拗地繼續租種著一塊方寸的小園地,天一亮便去趕鎮上的集。她要養活兒子,她滿心這樣想著,搖榥著肩上的擔子。太陽從山坡後面的斷嶺昇了起來。清晨的霧悒結在坡上、田裏和長而懶散的村道上。




  在四月的時候,吳錦翔接下了這個總共不到二十個學生的山村小學。五年的戰火,幾乎使他因著人的大愚和人的無助的悲慘,而覺得人無非只是好鬥爭的、而且必然要鬥爭的生物罷了。知識或者理想在那個定命的戰爭、爆破、死屍和強暴中成了什麼呢?然而當戰爭像夢一般過去了的時候;當他又不可思議地活著回到這個和平而樸拙的山村以後,因著接辦這樣一個小小的學校,吳錦翔的小知識分子的熱情便重又自餘燼中復燃了起來。

  忽然所有他在戰爭以前的情熱都甦醒了過來。而且經過了五年的戰爭,這些少年的信仰,甚至都載著彷彿更具深沉的面貌,悠悠的轉醒了。由於讀書,少年的他曾秘密地參加過抗日的活動;由於讀書,由於他的出身貧苦的佃農,對於這些勞力者,他有著深的感情和親切的同情。而且也由於他的讀書和活動,銳眼的日本官憲便特意把他徵召到火線的婆羅洲去。「而我終於回來了。」他自語著,笑了起來,搬著指頭咯吱咯吱地響著。爆破、死亡的聲音和臭味;熱帶地的鬼魂一般地婆娑著的森林,以及火焰一般的太陽,又機械地映進入他的漫想裏。然而在這個新的樂觀和入世的熱情之前,這些灼人的悲慘,無非只是簡單的記憶罷了。而何況在他裏面,有一種他平生初次的對於祖國的情熱。「這是個發展的機會呀。」他自說著,從小學的大而明亮的窗口望著對面的山坡:那些梯子一般的水田;那些一任坡上的太陽烘烤著褐黑色的背脊的農民們;那些窗下山腳的破敗但仍不失其生命的農家。四月的風,揉著初夏的熱,忽忽地從窗子吹進來,又從背後的窗子吹了出去。一切都好轉的,他無聲地說:這是我們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同胞。至少官憲的壓迫將永遠不可能的了。改革是有希望的,一切都將好轉。

  開學的時候,看著十七個黝黑的學童,吳錦翔感覺到自己的無可說明的感動。他愛他們,因為他們是稚拙的;愛他們,因為他們襤褸而且有些骯髒。或許,這樣的感情應不單只是愛而已,他覺得甚至自己在尊敬著這些小小的農民的兒女們。他對他們笑著,簡直不知道應該怎樣把自己的熱情表達給他們。務要使這一代建立一種關乎自己、關乎社會的意識,他曾熱烈地這樣想過:務要使他們對自己負起改造的責任。然而此刻,在這一群瞪著死板的眼睛的無生氣的學童之前,他感到無法用他們的語言說明他的善意和誠懇了。他用手勢,幾度用舌頭潤著嘴唇,去找尋適當的比喻和詞句。他甚至走下講台,溫和地同他們談話,他的眼睛燃燒著,然而學童們依舊是侷促而且無生氣的。

  五月的下旬,國定的教科書運到了。教師吳錦翔一直是熱心的。設若戰爭所換取的就僅是這個改革的自由和機會,他自說著:或許對人類也不失是一種進步的罷。五月的風吹著,他已習慣於這山崗上的風聲和竹篠拽動的音響了。只看見山坡的稜線上的叢樹,在風裏搖曳於五月的陽光之中。這世界終於有一天會變好的,他想。

  〔3〕

  第二年入春的時候,省內的騷動和中國的動亂的觸角,甚至伸到這樣一個寂寞的山村裏來了。新的激情再度流行在簡單而好事的村民社會中。每個人都在談論著,或者喧說著誇大過了的消息。這時候,教師的吳錦翔逐漸的感到自己的內裏的混亂和矇矓的感覺。他努力地讀過國內的文學;第一次他開始不用現存的弊端和問題看他的祖國。過去,他曾用心地思索著中國的愚而不安的本質,如今,這愚和不安在他竟成了中國之所以為中國的理由,而且由於這個理由,他對於自己之為一個中國人感到不可說明的親切了。他整日閱讀著「像一葉秋海棠」的中國地圖;讀著每一條河流,每一座山岳,每一個都市的名字。他彷彿看見在渾濁而浩蕩的江河上的舢舨,宿著龍和留著白鬍子神仙的神秘山巒;石板路的都市,掛滿了優秀的正楷寫成的招牌的都市;病窮而骯髒的、安命而且愚的、倨傲而和善的、容忍但又執著的中國人。在這樣的感情中,他固然是沒有像村人一般有著省籍的芥蒂,但在這樣的感情中,除了血緣的親切感之外,他感到一股大而曖昧的悲哀了。這樣的中國人!他想像著過去和現在國內的動亂,又彷彿看見了民國初年那些穿著俄國軍服的革命軍官;那些穿戴著像是紙糊的軍衣軍帽的士兵們;那些烽火;那些頹圮;連這樣的動亂便都成了中國之所以為中國的理由了。這是一個悲哀,雖其是矇矓而曖昧的∣∣中國式的∣∣悲哀,然而始終是一個悲哀的;因為他的知識變成了一種藝術,他的思索變成了一種美學,他的社會主義變成了文學,而他的愛國情熱,卻只不過是一種家族的、(中國式的!)血緣的感情罷了。





  幼稚病!他無聲地喊著。這個喊聲有些激怒了自己,他就笑了起來:幼稚病!啊,幼稚病!有什麼要緊呢?甚至於「幼稚病」,在他,是有著極醇厚的文學意味的。他的懶、他的對於母親的依賴、他的空想的性格、改革的熱情,對於他只不過是他的夢中的英雄主義的一部分罷了。想著想著,吳錦翔無助地頹然了。中國人!他囁嚅著。窗外的梯田上的農民,便頓時和中國的幽古連接起來,帶著中國人的另一種筆觸,在陽光中勞動著,生活著。

  入夏的時候,他已陸陸續續的看到許多來自國內的人,戴著白色的草梗西帽,穿著白色的南方襯衫,覯青顏色的軟而寬的褲子,腳上是長的白襪子和黑布鞋。這雖然和意想中的中國人有些距離,然而這距離是極易於和解的。撤退的那一年,有一隊軍隊駐在村外的祠堂。他特意的去看過他們。他們的笨拙綁腿;軍械的油味;兵的體臭;軍食的特別味道,每一樣事物都是典型的。他彷彿從他們看見了數百十年來的中國的兵火了。兵眾的那種無可如何的現世的表情,他是能一張張的讀出而且了解的。這樣古老而且奇怪的中國呀,他自說著。走到鄉村道上,感到一種中國的懶散。中秋方才過去,一入晚,便看見一輪白色而透明的月掛在西山的右首。田裏都灌滿了水,在夕陽的餘暉閃爍著。不久便又是插秧的時節了。袂苗田的細緻的嫩綠,在晚風中溫文地波動著。吳錦翔吸著菸,矇隴之間,想起了遣送歸鄉之前在集中營裏的南方的夕靄。自這桃紅的夕靄中,又無端地使他想起中國的七層寶塔。於是他又看見了地圖上的中國了。冥冥裏,他忽然覺到改革這麼一個年老、懶惰卻又倨傲的中國的無比的困難來。他想像著有一天中國人都挺著腰身,匆匆忙忙地建設著自己的情形,竟覺得滑稽到忍不住要冒瀆地笑出聲音來了。

  〔4〕

  逐漸地,過了三十歲的改革者吳錦翔墮落了。他如今只是一個懶惰的有良心的人;他決不再苦讀到深夜如少年時一般,因為次日的精神不振對於學生是一種損失。每學期剩下來的簿本一定賣掉以添購體育用具;他從沒有讓學生打掃他自己的房子或利用他們的勞力為他自己的廚房蓄水;他為貧苦的學生出旅費參加遠足。凡此種種,當然少不得有人嘲笑他的愚誠的。但這些行為對於吳錦翔畢竟不只是一種道德或良心而已,而是一個大的理想大的志願崩壞後的遺跡。所以對於那樣的嘲笑,他倒是能夠承之有餘了。他的另外一個基於同一個良心的行為,是他的堅持不娶。這是頗使根福嫂傷心的事。可是結婚對於吳錦翔,將會成為一個小的社會問題。這個墮落了的改革者,是連自己的生活都懶於料理了。此外,他已經有他的排遣之道了:偶而到鎮上去看一場便宜的電影,順便帶回來幾本出租的日文雜誌,津津有味地讀著其中的通俗小說。但另外的嗜好則就有些可責了:他成了一個喝酒的人。不過他畢竟是個溫和的人物,他沒有什麼酒癖,但偶爾也會叫人莫名其妙地醉著哭起來,像小兒一般。不過這到底還是少有的事。

  那一年的夏天,他赴了一個學生的席。這是他的學生第一個應召入營的。席筵擺在正廳裏,圍坐著一家大小。紅櫃桌子下排著一大瓶土米酒。在燈光下,每個人都興奮著;都紅著臉。

  「身體得顧著呀!」老頭說,伸著一隻酒杯到青年人的面前。

  「當然的。」青年人說,端起自己的酒,喝了,說:「謝謝。」

  青年人笑著,注視著狂飲的老師。一隻大狗在桌子下咯吱咯吱地吃著骨頭。

  「老師!」青年人說。

  「來,喝酒罷。」吳老師為學生篩著酒,瞇著眼。除了刮得發青的下腮子臉,滿臉都通紅了。

  「可也真快。」老年人說。

  「快呢。」大家和著說。青年人兀自笑著,都沉默了。

  「快什麼,嗯?」吳老師說,強瞪著眼:「快麼?……人肉鹹鹹的,能吃麼?嗯?」

  大家笑了起來。

  「能吃嗎?人肉鹹鹹的啦,豈是能吃的嗎!」他細聲地說,詢問於老年人。老年人笑著,拍著他的肩,說:

  「自然,自然。人肉是鹹的,那能吃呢?」

  「我就吃過。」大家都還懶散地笑著,「在婆羅洲,在Borneo!」

  於是大家都沉默了。

  「沒東西吃,就吃人肉……娘的,誰都不敢睡覺,怕睡了就被殺了。」他瞇起眼睛,聳著肩,像是掙扎在一隻刺刀之下。

  「真是鹹鹹的麼?」

  「鹹的?∣∣鹹的!還冒泡呢。」

  「……」

  「吃過人心麼?嗯?」

  「……」

  「吃過麼?……拳頭那麼大一個,切成這樣……一條一條的∣∣」他用筷子沾著酒,歪歪斜斜地在桌子上劃著小長條子,「裝在hango(飯盒)……」

  大家都危坐著,聽見桌底下咯吱咯吱的聲音,卻有些悚然了。

  「放在火上,那心就往上跳!一尺多高!」

  「……」

  「就趕緊給蓋上,聽見它們,叮咚叮咚地,跳過不停,跳個,不停。很久,叮叮咚咚的……」

  大家都噤著。這時候,吳老師突然用力摔下筷子,向披著紅緞的青年怒聲說:

  「吃過麼?都吃過麼?嗯?……」

  接著就像小兒一般哼哼哀哀地哭了起來。

  〔5〕

  第二天酒醒的時候,吳錦翔從窗口看見一隊鑼鼓迎著三、四個穿著紅緞的青年走出山村去了。家族們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簇擁在後面。他感到一陣空虛,無意義地獨自笑了起來。鑼鼓的聲音逐漸遠去,但那銅鑼的聲音仍舊震到人心裏面。太陽燃燒著山坡;燃燒著金黃耀眼的稻田;燃燒著紅磚的新農家。山坡的稜線上的樹影,在正午的暑氣中寂靜地站著。突然間,他彷彿又回到熱帶的南方,回到那裏的太陽,回到婆娑如鬼魅的樹以及砲火的聲音裏。鑼鼓的聲音逐漸遠去,砲火的聲音逐漸遠去。他傾聽著雨打一般的脆鼓聲,頃刻之間,又想起了在飯盒裏躍動的心肌打在盒蓋盒壁的聲音來。他擦著一臉一身的汗,有些詫異於自己的這個突然的虛弱和眩暈了。

  吳錦翔吃過人肉人心的故事,立刻傳遍了山村。從此以後,吳錦翔到處遇見異樣的眼色。學生們談論著;婦女們在他背後竊竊耳語;課堂上的學童都用死屍一般的眼睛盯著他。他不住地冒著汗。學生的頭顱顯得那麼細小。那些好奇的眼睛,使他想起婆羅洲土女的驚嚇的眼神。他揩著汗。夏天的山風忽忽地吹著,然則他仍舊在不住地冒著汗。

  他的虛弱不住地增加著。南方的記憶;袍澤的血和屍體,以及心肌的叮叮咚咚的聲音,不住地在他的幻覺中盤旋起來,而且越來越尖銳了。不及一個月,他就變得瘦削而且蒼白了。再過了不到一個半月的時光,根福嫂發現她的兒子竟死在床上。左右伸張的瘦手下,都流著一大灘的血。割破靜脈的傷口,倒是十分乾淨的。白色而有些透明的,那種切得不規則的肌肉,有些像新鮮的旗魚肉。眼睛張著。門牙緊緊地咬著下嘴唇,襯著錯雜的鬍髭、頭髮和眉毛。無血液的白蠟一般的臉上,都顯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深深懷疑的顏色。

  直到中午,根福嫂在死屍的旁邊癡癡地坐著出神,間或摸摸割切的傷口,看看那一灘赭紅的血和金蠅。及至中午,她就開始尖聲號啕起來了。沒有人清楚她在山歌一般的哭聲中說了些什麼。年輕的人有些慍怒於這樣一個陰氣的死和哭聲;而老年人則泰半都沉默著。他們似乎想說些什麼,而終於都只是懶懶地嚼嚼嘴巴罷了。但到了入夜的時候,這哭聲卻又沉默了。那天夜裏有極好的月亮,極好的星光,以及極好的山風。但人們似乎都不約而同地提早關門了。

  ──一九六〇年八月《筆匯》二卷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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