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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12日 星期日

若松孝二《慾虫》的反戰精神

想說來平靜心情,就看了若松孝二的《慾虫》,整部片沒有配樂,只有無止境的停滯,彷彿鏡頭就停在家中,看著這個被稱為「軍神」,在中國戰場上打二戰,因故失去四肢的丈夫,回來被眷養。
    
劇情也很簡單,很多人光看簡介就大概會覺得是「軍神」久藏與其妻茂子的故事。故事原型取自江戶川亂步的《芋蟲》,從戰爭中回來的丈夫,失去了四肢、聽覺、講話能力,只剩下一雙慾望的眼睛,每天就只剩下基本慾望吃喝睡幹,而幹欲很強。被迫承受照料丈夫的沉重家務勞動工作,也讓茂子瀕臨崩潰。
   




「吾聽候吾王呼召,在今晨為君獻上生命,一億國民的歡呼響徹雲霄,起程為國家而戰,日本男子」
  
「為了國家,你要好好照顧他」
   
呂后把戚夫人搞成「人彘」(一種把人四肢切斷,官能全廢的酷刑)還算是挾怨報復的殘忍,但「軍神」是不幸沒在爆炸中身亡的軍官,只是沒死的一團肉球罷了。
     
他去參戰也是整個社會、國家的期望,沒能力被徵兵的男人還會覺得自己愧對國家,會說自己只會種田,沒辦法為國家盡心盡力,戰士之妻女就加入大日本國防婦人會。
     
「要協力守護國土,鄰里守望相助,這是國家的大戰,婦女亦要奮起,爸爸、丈夫、兄弟遠赴戰場,婦女就要一力承擔田產和防守,日本啊,現在是女人起來工作的時候,家庭是決生死的戰場,只要銘記國家在守護我家,就能奮起」
    
性慾的部分,久藏回來後不斷要妻子跟他做,總是需索無度,不過有個點就是當茂子主動想要的時候,久藏就硬不起來,很沒用,但其實是因為他在戰場上姦殺太多人,當茂子主動騎在他身上的時候,他都會回想起自己在戰場上強姦的模樣,就會害怕的完全軟屌,後來甚至開始在家裡掙扎滾來滾去,一心求死。
    
長期照顧也是很重要的家務勞動,茂子原本無子無女,僅求溫飽照料自己即可,但丈夫久藏以廢人姿態回來後,要多養一口人,還得每天像照顧嬰兒般把屎把尿的,總讓他吃不消,而且這個丈夫還是無法用語言溝通的對象,不能言語、不能聽,僅能以眼神傳遞炙烈的慾望,使茂子的照顧壓力是很巨大,又回想起過去久藏因為她生不出兒子而毒打她,這時候她終於可以報復了,她終於贏了,可以盡情虐待這個廢人丈夫。
    
出門遛丈夫就是風風光光的行程,軍神丈夫是村裡的榮耀,每個人都會說茂子真是刻苦耐勞、貞潔婦女,才能承擔常人所不能承擔的痛苦,而回家就是一陣暴打,或是茂子的慾望升起,但久藏無法滿足她。這一連串的敘事似乎翻轉日常社會當中的男女角色,甚至可以說女性經常被廢人化如久藏般存在。
   
「為什麼要帶著這副身體回來?為什麼?為什麼不平安無事地回來。」

「他們為國而戰,為國被問吊」

「被處死的乙、丙級戰犯共984人」

「東京大空襲死亡人數十萬」

「亞洲死亡人數二千萬」

「二次大戰全球死亡人數六千萬」
  
導演若松孝二放了在廣島、長崎原子彈,以及天皇投降的廣播,還有日本犯戰爭罪軍人被處以絞刑的畫面,我覺得整個故事變得有點意思。
  
久藏是整個日本的化身,戰爭罪孽深重,始終被檢討萬惡的日本;茂子則是在整個日本男子都去打仗的時候,最強而有力的支撐著,負擔起各種工作,在那樣的社會氛圍當中,各種活都是不得不,而且是榮譽的承擔,被國家信仰牽動的人們,狂熱在榮譽與光耀的喜樂當中成長。
  
劇情最後說了兩次「對不起」,都是出自茂子之口,因為久藏不能言語,他們只能相依為命,唯一的願望就是吃得飽飽的。

最後唱起了元千歲的《死去的女孩》講述一個在廣島原爆中死去的七歲女孩的自白。

「我逐家逐戶敲門,請他們開門

這一家、那一戶,我都去敲門

即使你們看不見我,也不要驚惶

因為沒人看得見我這已死之人

我死於那天的廣島

那個夏天早上的廣島

那時我只有七歲,現在也只有七歲

因為死了的小孩不會長大

我的頭髮著火了

我的雙手、我的雙眼

和我的身體一起化為灰燼

然後被寒風吹散

求求你們,我想要的…

不是麵包和白飯

不是甜甜的糖果

因為我已如燒盡的紙一樣飛散

我敲響你家的大門

只是希望你給我一個和平的世界

讓小孩不用被火燒死

讓小孩可以吃到甜甜的糖果」

慾力驅使統治者狂熱的要統治全世界,罪惡承擔的執行者,以及成王敗寇的鐵律,對於日本戰後一代有沉重的壓制,彷若代罪羔羊般的卑微生存。片中的原子彈、空襲的執行者卻甚少被檢討,至今仍然在全世界進行著跟當年一模一樣的事情。
  
檢討粗略而野蠻形象的罪惡很容易,要檢討精細而文明形象的罪惡很困難,大部分人們連指認那是罪惡都有障礙,那是整個社會教化出來的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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