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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23日 星期二

讀《沒有女人的男人們》

看本村上春樹短篇小說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但其實短篇集的閱讀很多時候有點混亂,如果不是作者有意的組織起來,變成一本完整的故事(例如先前看的《草祭》、《光之國度》),就會只能依靠讀者的聯想力去串接。

斷斷續續地看了前面幾篇,不知不覺,發現沒看過的僅剩與書名相同的短篇《沒有女人的男人們》,早上就花了點時間看。


不知道怎麼呢,老了吧,從有人開始推薦,到藉著閱讀逐漸接受村上的書,也陸續過了幾年,我這些年的生活並不是穩當到完全安逸,而是在流轉之間稍有平衡,所以在各種伴隨著自身經驗的閱讀,還沒辦法跟村上規律優雅安逸的生活下掌握的細緻美感相結合。

或許老生常談的嘰嘰喳喳,把細節放大是一種小說家的技能,因此,喜歡一篇文章也得接受他的意識預設,包含那些你必須很努力才能稍微略知一二的概念。



最近一個多月的生活比較接近穩當的規律,也學著再斷開集體連結,無論是網際網路的「線上人」,還是實際生活的交友圈,在被刻意隔開之後,反能感受的細緻情緒的擴張,從人的身上去體會性格的緊張感。

有一次在成功嶺的午後,被單獨抓去面試役政署諮商中心的缺,發現是過勞的單位後就趕忙拒絕,回到自己的宿舍休息,那時的寢室好安靜,沒有任何一個人,我拿出日記本開始記下流水帳,寫著寫著也開始反芻這一刻,除了役別甄選的壓力,還有要不要回居住地附近服勤,跟剛剛難得遇見替代役新訓當中人文社會科學的役男朋友之短暫喜悅,也順帶的想著軍事化紀律跟國家動員的關係,在短短不到兩小時裡面,在沒有外界干擾底下,獨處了,思想了好久,面對著獨自行動的壓力,一面想著週三委員會是不是通過勞基法修正二讀。

回到小說故事《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中的M女,我想著的是投射過去的情感經驗,M是一個能讓人愉悅、讓人能超越慾望感受的人,對於世界有著美麗幻想又純良的像風一般,被詩化了的人,也是在村上腦中故弄玄虛的影子,而我們也愛自己創造影子。

試著從自己體內去挖掘那些遙遠殘影,記憶在腦中盤旋,就只剩下輪廓,去看那些照片的過程、探詢的過程不像是痛苦的,而是追憶的意念驅動著自己,是什麼讓她自此後不再純良嗎?或是轉換的人生節點,男主角刻意不去埋怨M的消失,但她的消失才是成為「沒有女人的男人」的關鍵,是他認為他所無法控制地消失,儘管他認為兩年的時間不長,但回想起蛛絲馬跡、片段殘影,都像是海市蜃樓,仔細一看就像是在圖書室裡端坐卻僅剩半透明身體的背影,回到《挪威的森林》當中長遠而無解的內在追尋。

同樣拿死亡來刺激思考,於短篇中要塞進自己長年以來所有關注的元素,最終打造出的M,不像是直子那樣溫潤,而是充滿了無比乾澀又無風無雨的M,但盡力塑造的意念,就像是標題的「沒有女人的男人們」,是一種故意為之的枯澀,這群人僅能想著M被無限水手給誘拐的身影,而不報以憎恨,自己覺得地以成熟、放手取代了怨念,最終回到規律的秩序當中,不再追尋。

「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不是一種像是多崎作所遭遇的事件後團體傷害,而倒像是遁入空門之後再度想起凡間的樂趣,自己曾經擁有過的青春歲月,發現自己已經年過五十,再也青春不起來的悲鳴,儘管心中還住著懷抱少女的情思,也只能用彆扭的姿態,去填補那無比的空缺,將自己曾經遭遇的背叛,轉化為對生活的責備,而責備本身就是投入無以復加的日常。

短篇空缺了太多「關係」,徒留浪漫的記憶,用華麗的背景音樂去襯出自己慵懶的現況,連性衝動都顯得有些矯情,這大概是我看這篇背後執筆的村上的感覺。

「男人們」所遭遇的愛人消失,不是集體的關係霸凌,而是僅止於男與女之間,忽視了他者的感受,多崎作那種在多年之後才開始省思的慢解脫,是因為在腦海中持續想著自己被殘酷對待,而深深受到傷害,進而讓人生方向改變,但同樣的情景,卻是冷淡的、長期的,懷抱著連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呈現的恨意,無意識的思想為何偏偏是我要這麼慘,但同時自己的受傷也不知不覺傷害到了周遭的所有人,而當下的無能為力,才是多年以後揭開傷疤後的撕裂感來源。

談及無常的佛語,並非是冷漠的意思,對於一切處之泰然,是需要很強大的行動力去抗拮,內在有一個強而有力的對應力量,才能夠真正「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高中有人說這是人生最高境界,當時我不懂,心態平和有何難度?

直到逐漸生長,遇到許多事情,有了經驗、遭遇會讓你感到「衝撞(crush)」的情境、事件後,慢慢的閾值被調大,可以變得寬廣一些,直到下一次事件的發生,再度撐開,只是撐開意味著要拉扯宰相的肚皮,硬生生地要扯出空間,讓更大的船停進去,肚皮也是會受傷的,跟吃太多美食會腹痛一樣,味蕾的衝擊是爽,肚子的消化不良。

其實怎麼可「無故加之而不怒」,只是要怒得聲嘶力竭還是任其流去兩種過程而已,前者是任著性子去做,後者是壓著性子不說,到頭來能夠回想的就是為何會卒然臨之

蜀漢在先帝崩殂後為何諸葛亮非得北伐恢復漢室,是無解之謎,有時看看其實就是聖人式盲動,以報恩、道德之名,行殺戮之實,最終仍無法克己復禮,傾全軍戮力行憾事,最大的原因在於諸葛亮與蜀漢都打著復興漢室高道德開始,無法像曹操那般「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只想著要「寧人負我,我不負人」的宗旨,會在考量自身處境時出現評估差錯,誤以為全天下人皆是如我之不負,忽視在權鬥之間的敵我關係。司馬懿則是與諸葛亮完全相反,計出不正,以拖待變,沉得住氣,不求名正言順,只求謹慎小損,不打大旗,能夠維持心態平和,保持心情愉快,反倒是最大的安生。

回到《沒有女人的男人們》,M消失後伴隨而來的懊惱與悔恨,以及在回憶中被「抹去」,僅剩下M是無音訊消失的片段,我覺得都是在很強力的衝撞後,毀損下的結果,回憶通常是腦補,展現不了真實,而在心中的浪漫過往被放大,卻沒有兩年之間的爭執,也是趨樂避苦的安生之為,最終就是自己曲解自己,以緩衝區的減害方式,拋去了能夠檢視自己的機會,用美妙的道德糖衣,包裝自己的原始殺戮動機。

死氣跟孤獨會蔓延,但置之死地而後生則是會擴散,我覺得擴散會比蔓延強悍,最終能夠獲得回饋與生長,用自己的方式吃食,將能量盡力化為己用,身體得以復原,而新生就像是《草祭》當中的毒藥草薙,原本以為是用來殺害人的超級毒藥,結果是給人吃食或擦上後就會死,但死了之後會變成其他動物,在漆黑的焦屍上,直接轉世

被歸類、被分析的框構都是獨有的視野,我們不能阻止別人怎麼看世界,或是期待同理心是真實的對應,畢竟人們只能依照推理過生活,而不能擁有絕對的讀心術,這是人類設計的缺陷與精良之處,缺陷於無規則,精良於歷久彌新,因為意外才能創造變化,也因此人的成長並不機械,無法預測,伴隨的各種失誤,也在失誤的教訓中緩步向上,比過去更加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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